中古時期即有人感覺到,用禁慾的生活方式以期達到完全境地,實有不少的弱點。耶柔米告訴我們,即在他實行禁慾生活的當兒,他的想像有時也跑到羅馬宴樂跳舞場中去,使他心願不安。奧古斯丁也向修道土的懶惰行為和靈性驕傲,提出警戒。到了改教時期,反對修道主義的言論思想極為顯著。路德對修道主義有過親切的經驗,攻擊批評不遺餘力。
各改教家把人生屬世的活動,看為製造含有宗教性的生活原料。人生為求最有效能的事奉上帝,不必逃到修道院中。依各改教家看來,最有效能的事奉上帝,要讓基督的靈浸潤於每一屬世的人生活動。基督徒要將他的基督教信仰生活,彰顯在地上的職務的圍以內。
路德說:「一個農夫耕地,較之一個女修道土堅守貞操可能 更多得上帝的喜悅。」
他又說:「如果一個打掃屋子的貧窮女僕,因為順從上帝的吩咐如此作,那麼,她要比聖安東尼在曠野所作的更好,更多事奉上帝。」
今日一般社會倫理學作家,大多批評路德的倫理思想過於個人化。他們指責路德沒有充分的著重福音的社會實用面。在他的倫理思想中,只講到個人行為。路德在基督教倫理上所著重的,固然是個人方面,但是如果我們要瞭解路德,不誤解他的這種著重點,那麼,我們必須瞭解路德思想反應的背景。當路德之日,人人都知道基督教與社會秩序有密切關懷。此一事實在常時為天經地義。
中古時期,羅馬天主教會努力於與此公眾道德,而且這種努力,在常時的社交、經濟和民族的團體生活上,都有廣泛的成功。它的理想是要作一個教會國家(Church State)的境地。教皇要控制一切的事,屬世的以及屬靈的。宗教應當影響社會生活,這種見解在當時無庸置辯。人生的每一角度,在常時均受宗教影響。教育受宗教領導,文藝的靈感亦來自宗教。科學典科學家均在宗教的權威前俯首。讀提柯白拉赫(Tycho Brahe )書劄,便知道當時宗教佔據了人生中心的地位,連在科學家的思想中也是如此。當時教會消除了好些戰爭的災禍,建立了好些哲學系統,禁止以高利貸放債,人生的各方面無一不受其控制。統治中古人心社會的宗教,固有許多可以指責之處,但當時宗教控制人生勢力之雄厚,且為一切社會之保全因素,都是無可否認的事實。 在改教運動鼓動之前,人們從未想到教會與社會無關,路德對於倫理行為之所以著重個人方面,是以此為背景。
路德所處的時代,很注重基督教之社會的和政治的方面。而個人的方面,卻為人們所忽視。路德要喚起人們對這方面的注意,並非無病呻吟。路德從未想到基督教與社會無關。各
國 君王當以基督徒的立場治理國政,這在路德看來乃當然之事。他說:「此一人工作,彼一人閒暇,此一人生活困苦,彼一人生活優裕,都是不對的。」
他又咒詛那些壟斷市場,提高物價,剝削貧苦民眾 的富有階級。他要求當時大學加以改良,又努力促進乎民教育。他又倡言立法,以取締時裝和奢侈的食物,禁止高利貸,抑制娼寮。
只要看路德如何解釋主禱文第四段(即「我們日用的飲食,今日賜給我們」),便不難知道他將宗教看作與經濟問題和經濟需要大有關懷。在一五二○年所著問答書中,他采羅馬教會的慣例,將日用飲食解為那「餵養安慰人之靈魂的主耶穌基督」。到了一五二九年,他在問答書中,捨棄了這種解釋,將日用的飲食解作:「就是一切養生所需之物,例如:飲食、衣服、房屋、家室、田地、牧畜、錢財、貨物、虔誠的父母、兒女和傭人,虔誠忠心的執政者,善良的政府,四時風調雨順, 時局太平,身體健康,有秩序、有光榮,信實的朋友,忠厚的鄰居等類的事。」
這樣的解釋,只足證明路德確實承認,宗教是與社會問題有密切關係。而且我們也要 注意路德發表這種見解,是在他脫離羅馬天主教會的傳統思想以後,表明他對這問題作了相當的考慮,在一五二○年至一五二九年一段時期中,下大決心,試作如此一番思想上的革命。
路德所著:經商與重利以及致基督徒王公公開信,都很顯著的表明,他並沒有將基督教倫理視為與社會問題無干。
路德本性保守,而對於農民之亂又操之過激,致使他對此一暴動說了些難於原諒的話。然而他說這些話,並非對於當睹政府一味屈服。他曾以基督徒信仰之名,指責當
時國 君的行為和態度。路德於一五二一年在沃木斯(Worms)國會上,對皇帝宣言不諉的精神,甚足以表明此一事實。基督徒信仰所包涵的社會關懷,路德可謂已經充分的加以往意。
等到教會與國家分開以後,路德言論思想的背景不復存在。在這樣一種新的情勢之下,許多擁護路德的人,仍然繼續著把重點放在個人方面,忘記了他所抱定的一個主旨,即宗教與社會秩序脫不了關係。把宗教看作人生的一種附隨現象,好像現代人士的想法一樣,這在當時諸改教大家看來,是不可思議的。信義宗教會常將 基督教的社會性輕忽了。在這一點上,信義宗主義普為現代作家所嚴重批評。
一九二五年在瑞典京城斯德哥爾摩所開生活與事工大會,很明顯的表明,在最近兩個世紀中,福音教發展形成兩大思想趨勢。一種注重個人,注重末世,把天國超越的方面看為重要,對世界和社會進程,頗抱悲觀。在斯德哥爾摩會上,顯然抱這種態度的為斯幹的納維;德國和法國的代表。另一種態度則較為普世化、社會化,注重天國的內在方面,對世界亦多抱樂觀。抱這種態度的在盎格羅薩克森人當中最為顯著。
繼承路德思想的人,對基督教界所貢獻的,當有永久不變的價值,因為他們堅決的主張,基督徒的活動決不可與上帝的恩典分散。但在另一方面,單是個人主義的虔誠,總不能令我們滿意。我們必得主張,上帝要能管理社會公眾的事務,正如他管理私人的事務一樣。這兩脈基督徒生活需要互相補充和互相輔助。宗教決不可 逃避社會,只講求獨善其身的個人經驗;在另一方面,宗教如果想出而征服世界,又要與上帝有深刻的靈交,亦難竟功。寂靜主義和活動主義均有危險,而二者對於宗教生機之促長,又均有貢獻。
信義宗主義較之加爾文主義更多向國家權威表示妥協,這個區別在改教先賢在世之日,即已形成。加而文一脈的道德思想,較為嚴厲強勁而富侵略性。加爾文在日內瓦想要創設神治政體,要把上帝的極權表顯得如同中古時期一樣有聲有色。基督教的社會涵義,在加爾文主義中,較之在路德主義中,表現得清朗多了。加爾文主義亦從而較為嚴守律法,不向任何專制政權屈膝。法國的預格諾派(Huguenot)瓦勒度派(Waldenses),荷蘭國識衛自由的人士,英國的清教徒,蘇格蘭的保守福音派(Covenanters),以及新英格蘭的教徒,均由此培植而生。路德在感覺到他的基督信念有與政權抵觸之處,他也誓不妥協。
在沃木斯會議上他立在皇帝查理五世之前,堅持一己主張,即為顯著的例證。然而信義宗人士,有時將路德所區分的政權與教權,解為後者應向前者屈服。要正當的明瞭路德對此一問題所持見解,需知他為教會所下定義,又要知道他總不把教會看作個代表政治的團體。路德所講的教會,並非不關心政治和社會的問題。不過他以為教會不能像一個政治團體一樣活動。因為教會的本性不能這樣。信義宗人士對教會與國家所有關係的整個問題需重加考慮。信義宗與改革宗倫理最好是互相學習,使彼此相得益彰,更加圓滿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