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的國即基督教最高的善。
耶穌說:「你們要先求他的國和他的義,這些東西都要加給你們了。」(太六:33)
這就是他所揭示的理想。「上帝的國」一種觀念在聖經中也有不同的說法。它稱為:「父的國」,「我的國」,「他的國」「義人的國」以及「人子的國」。但通常這理想是以「上帝的國」或「天國」來作說明。
有人想在「上帝的國」與「天國」之間加以區別。但這個區別是不必要的。拿符類福音所記加以比較,則不難證明這兩個名詞是可交相通用,互易地位的。馬太福音慣用「天國」。因馬太乃為猶太人作書,所以他採用了猶太人慣用避免於妄稱上帝的名之做法。
「上帝的國」這一名詞顯露了基督一生的目的,乃是他所言所行的鎖鑰。在他傳道時期,自始至終他都用這個名詞。登山寶訓即以此為中心題目。耶穌開始傳道來到加利利宣傳上帝的福音說:「日期滿了,上帝的國近了,你們要悔改相信福音。」
「他周遊各城各鄉,在會堂裏教訓人,宣揚天國的福音。」
在他差遣十二門徒的時候,吩咐他們說:「你們出去要宣傳說,天國近了。」
在差遣七十個門徒的時候,他也教他們傳講:「上帝的國臨近你們了」。
使徒保羅傳道也以講明上帝的國為職責。他在以弗所向當地教會長老們告別的時候,他說:「我素常在你們中間往來,傳講上帝的國。」
在使徒行傳末章,關於 這位使徒有這樣一句概括的話記著:「保羅在自己所租的房子,住了足足兩年。凡來見他的人,他全都接待,放膽傳講上帝的國,將主耶穌基督的事教導人。」
一個單在福音書中提過一百餘次的名詞,(還不說新約中其他各書)。可算是很要緊的了。
瑟得布倫(Soderblom)大主教把「上帝的國」作為一九二五年在斯德哥爾摩(Stockholm )所開大會討論的主題。我們知道當時一切思想言論,有意或無意的,均環繞著這中心題目。
一九二七年在英國坎特布理(Canterbury)。有英德兩國的神學家開了一次延長六日之久的會議,也是特為要研究這個題目。
在我們今日這個時代,這題目的重要性已為一位英國主教指出。瑟得布倫引述這位主教的話如下:「每一世代都能在福音中找出所需要而又格外重要的意義來,這是以前有些時代所未及留意的,或甚至有些事在整個教會史中都沒有為人所見到。福音書把極大的著重點放在上帝的國之說法上,這是我們這個世代的偉大發現。我們不懂為什麼差不多在全部教會歷史的神學和宗教文獻中,都把這個說法置於無關重要的地位。」
對於「上帝的國」一名詞的意義,最近發現,在許多人看來,是一種具有推動能力的啟示。那位日本偉大的基督徒賀川豐彥之一生,即是受了這個名詞意義的靈感。
這上帝的國一概念源出於舊約。耶穌並沒有發明這個說明,他是自猶太教中採用了它。猶太人老早就指望一位理想的主,一個理想的王國。這樣一個國到底是何形態,在猶太歷史中說法不一。但總括的理想是:上帝的旨意必要在這國度中完成。耶穌採用了這個當時慣用的名詞,給予它更豐富的意義,而又引用得較之任何先知更多。
與福音書比較起來,新約書信引用這名詞次數不多。新約書信的作者是向外邦人致詞,而外邦人對這名詞並不熟悉,所以他們用了別的說法來代替這名詞,無疑 的這是主要的原因。也許還有另外一個原因,就是當時一般人對這名詞所抱見解是政治的、民族主義和帝國主義的,所以必得避免這名詞所含有的革命嫌疑。
說到天國的含義,在教會歷史上所發表過的實不一而足。我們知道有一次民眾要強迫耶穌作王。他們所想望的是一個暫時的屬他的王國。在門徒爭論誰為最大的時候,無疑的他們所想望的也是個屬世的國度。
初期教父中,也有人把天國看作是屬世界的。他們相信上帝的國就是耶穌再來時所要建立的國。他們指望他來,要在耶路撒冷立國,執掌屬世的主權。抱這種見解的教父有:帕皮亞(papias)猶斯丁(Justin Martyr)愛任紐(Irenaeus)特土良(Tertullian)和希坡律陀(Hippolytus)。
以上所述這種關於天國的見解在教會史上從未全然消失。每至憂患困苦的時期,這種觀念又再度出現。每逢歷史的進步使人難於置信,總有些千禧年說取某種形式出現。在教會初期,孟他努派所作狂言,使這教理失去許多信任。他們幾次算定了基督再來的肯定日期,以及再來時肯定的情勢。亞力山大派的神學家通常反對這種見解。奧古斯丁卻將千禧年之說與教會在世掌權混為一談,於是這教理便在教會失去了地位。
這些對於天國所作唯物的解釋,照奧斯堡信條所講(第十七條),都無非想要恢復當時猶太人的見解。對這種見解耶穌曾加拒絕。照耶穌的意思,天國是一種屬靈的理想。麵酵和芥菜種的比喻(太十三)都與這種見解不符。這種見解在實行方面也很危險,因為這樣一來,便將一切社會改革的熱情和努力都消滅了。尤有進者,有時甚至把痛苦災禍視為促進天國降臨的預兆,不但不去設法消除,反而表示歡迎。
奧古斯丁簡直把天國看為有形的教會,教會遂成了地上的專制政體。
十六世紀的改教運動修正了這種思想。信義宗為教會所作界說,也不能視為已將「上帝的國」各方面的意義都包括在內。照太三:2;可一:15;太五:3;以及路十二:32,各章節看來,已經是很明顯的指出「教會」並不就是「天國」。
上帝的國是較為寬廣的一個概念,包括一切人類的追求、努力、和利益在內。假若在福音書中,我們把每逢有天國的地方都以教會二字去代替,便不難看出是何等荒謬。照一 九二五年在斯德哥爾摩所開普世教會大會議上一致同意的見解,教會是上帝用以促進天國完成的工具。教會是實現天國的工具。
又有一種解釋天國的見解,以為它是基督徒死後所到的天堂。這也許是最通俗的一種看法。耶穌說:「我的國不屬這世界。」
但他說這話,並沒有從地域上設想,也沒有意思說,他的國只屬於人死後的那一世界。他的意思是說,天國不是起源於這個世界,乃是源出於上帝;它不是根據這個世界的原則建設的,他也不用這個世界的方法,為它宣傳、保護它。天堂也是天國的一部分,不過是一部分而已。基督救贖的活動不但在天上顯現,也在地上顯現。基督教不但為人死後作準備,也要在今生今世變化人生。基督教有出世性,但也有意要變化今世的生活,關心今生的事物。耶穌降世為叫我們得生命,且要得的更豐盛。
也有些天國的解釋,以為單拿個人對於上帝的關係,便足以充分的發揮上帝拯救世人的計畫。殊不知個人與社會是分不開的,因為基督徒住在一個時刻影響他生活各方面的環境中這種人類一體的事實,教會原來就承認,原罪教理便是承認這個事實的一個例子。個人得救與天國進展自然是必要的,而且是絕對少不了的。如果 個人不得救,天國便無法進行,但我們總不可忘了,基督教的面酵是要在整個人類社會的麵團之中。我們用主禱文禱告,願上帝的旨意得以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如果我們對於天國的理想得以實現在社會的期望,不感覺興趣,不如刪去這句禱文。好像它的王一樣,上帝的國是超越的,但也是蘊藏於人類歷史中。這兩方面的思想,並不互相排斥,都是真理。
然則到底什麼是上帝的國呢?異邦使徒保羅為我們作過一次天國的定義。他說:「上帝的國不是(不在乎)吃喝(儀式主義或禁慾主義),乃是(只在乎)公義、和平,並聖靈中的音樂。」也有人把天國解為「上帝聖潔的旨意行使在人心中,在人當中的領域。」
上帝的國是上帝在人心中,在人生活中掌權之謂。上帝的國不是一種能以地域範圍的政治單位。所謂王國就是以王的旨意為法律的領域。上帝的國就是上帝的旨意得以暢行的境地。基督徒禱告說:「願你的國降臨。」此一禱求在下一禱求中得了解釋和補充,即「願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在上帝統治之處,即上帝的國所在之處。
只有一個方法能清楚的看出來到底耶穌所講天國是何意義,即研究新約中所有講論天國的章節。如果這樣做,我們便不難看出耶穌從三個方面來講天國。有時他把它作為既成事實用,有時把它講為正在完成中的進程,有時把它講為將來要成的事。這三方面並不互相排斥。這些都是同一天國的不同方面。
耶穌把天國看作目前潛伏於人類之中的實力。法利賽人問耶穌說,上帝的國何時來到?他回答他們說,上帝的國來到不是眼所能見的;人也不得說,看哪,在這裏,或說在那裏。因為上帝的國就在你們心裏。」
又可解釋為:「因為上帝的國就在你們當中。」這兩個譯法是可任人選擇的(照中文聖經路十七:21,此語譯為
「……在你們心裏」,而底下又加小字:「心裏或作中間」)。如果我們採用第二個譯法,意義仍無改變,因為我們所要說明的,乃是天國是現在已成的事實。這種把天國看作目前既成事實的觀念,又在耶穌所說的下面一句話中顯明。他說:「但如果我是靠著上帝的靈趕鬼,那麼上帝的國就臨到你們了。」他也說過: 「虛心的人有福了,因為天國是他們的。」
路德解釋主禱文的第二禱告說:「上帝的國原是要降臨的,不需要我們禱告。」
上帝的國就在這裏,因為上帝就在他所創造的萬有中施行統治。天國並不要等到人去造成。天國是一個目前存在的事實。上帝或用慈憐、或用審判統治萬人,沒有一個人能逃脫他的這種統治。如果我們不讓上帝用慈憐統治,他的國就要在向罪施 行審判的形式中降臨。天國是在降臨,且是為我們所承受,為我們所有。天國是現在的事實,因為有上帝,上帝在掌管萬有。
耶穌所講的天國,也是尚在發展的進程之中。只看芥萊種和麵酵的比喻,便很顯然的指明了這方面的意義。那在暗中生長的種子的比喻,也說明同一觀念。基督徒有在世作光作鹽的使命,也包含同一思想。天國的目的乃要使人類社會的全團發酵,意思就是要戰勝一切凡與上帝旨意相反的,又要變化這個世界,使成為上帝的聖靈大顯權能的所在。
這種天國概念包含有進步的信念,至少要相信有進步的可能。這種信仰並非以任何進化論的自然律為根據,乃是建立在上帝在人類歷史中工作的一事實上。不到近代,這種進步的觀念,除了在祆教(zoroastrianism)和希伯來人的基督教以外,無處存在。
希臘人主張歷史迴圈說,此說在施棚隔勒(Oswald Spengler)所著之「西方文化之衰落」(Oecline of the West)一書中,又死灰復燃。抱進步的觀念來看歷史過程,這是基督教特有的思想。希伯來人的先知和耶穌均在歷史過程中看見了上帝。上帝在歷史中推行天國的目的,使其完成。凡與耶穌和眾先知抱同一觀點的,必得隨歷史前進。就希臘人看來,人類歷史是無目標的。
基督教的正統神學常在努力研究,個人最後得救與歷史過程最後完成,二者如何發生關係。我們必得承認,天國是藉著歷史的前進運動而進步的,不然,耶穌和眾先知都錯了,在他們追求以天國的原則實用到社會制度之努力中,他們簡直是無的放矢。假如他們想望成功的卻總不得成功,那麼他們便難於為我們所尊重。除非歷史與天國,以及天國與歷史,相互攸關,否則耶穌與眾 先知所有的工作活動要失落很多意義。基督徒並不抱庸淺的樂觀態度,因為他對人類罪惡有深刻的認識。現今的世界已夠惡化了,基督徒對之有充分的瞭解,然而他依然相信這是上帝創造的世界,且又為它所管理。創造與救贖的教理是連成一氣的。在我們看來,歷史的過程是要達到某種目的地。基督徒也不是個悲觀論者,因為 他相信上帝是永生的,相信上帝的權能必能征服惡的勢力。基督徒相信進步之可能性。
相信有進步一回事,是難於作充分證明的。進步的標誌不甚明顯,無從衡量計算。雖然,道德的品質還是能以欣賞的,也能以作成優劣的評判。我把歷史回憶起來,我相信進步是有的,我相信人格的價值和神聖,在今日較之以前的任何時代都更能為人所尊重。我相信天國的原理實用到社會各方面的進步上,其效能日見加大。然而這還不是主要的問題。主要的是我們相信進步是可能的,在人生奮鬥之中我們不抱失敗主義。我們認識我們的職責。我們循職責之途前進,將前途交托於上帝。
還有一問題也得在此連帶提及,我們希望天國實現在人間,但究竟能實現到何種程度?我們在主禱文第三禱文中為此禱告。我們能否看見天國完全實現在人間?我們不可鄙棄這世界,以為是單為來生作鍛練的場所。今生亦有真實的價值。雖然,我還是不信上帝的國能以最後完成在這地球之上。可提的理由有好幾個。我們現 在居住的地球,早晚要走到一個不能維持生物的地步。但我們所願意指出的,是要我們仰賴上帝的恩典,更加努力,使天國更多實現於人間,使我們的努力更多收種。基督徒不要隱藏於個人得救的堡壘中,獨善其身,眼看著人類滅亡而無動於衷。
耶穌對於天國所抱的第三種見解是將來的,遠方面的思想可由以下一切話表明:「我告訴你們,從東從西將有許多的人來,在天國裏與亞伯拉罕、以撒、雅各一同坐席。」
耶穌說這話是採用了未世的(EschatologicaI)觀點。上帝的國完全實現是將來的事。現成的、進展的、將要來的,這天國的三方面,都同時包含在耶穌言論教訓之中。天國榮耀之完全彰顯,尚在將來。這個最後的完成,就是我們最高的善,也就是上帝為人類歷史所定的目標和計畫。